初见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一大一小各自背着一大一小的包袱，走在晨光熹微的君子河畔。
这段流经无双的君子河被赋予了一个极具无双特色的名字：濯世河。非常贴切，两年前头一回听到时差点让她拍案叫绝，无双城确实需要好好洗洗它的铜臭味。
“娘，你在念什么？”将娘亲的喃喃自语听了一路，小釉儿终于忍不住抬头困惑道。
西泠愣了愣，发现连自己都没细想自己在念什么。
“没什么。”
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釉儿乖巧点点头，换了个问题。
“娘，我们要去哪？”
“去找人。貊乂这次出门会很久，我们要找个人投奔。”
黑白分明的大眼灵活一转，釉儿很快的反应到那个人是谁。
“是司徒玥琤吗？”没在意“娘亲”投过来的诧异目光，釉儿跨着大大的步子，歪着脑袋径自想着从貊乂那里得来的讯息，“娘，司徒玥琤到底是谁啊？貊乂说，他是娘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为什么娘从来没有提到过他呢？他有风倦好看吗？他有貊乂厉害吗？他比釉儿更重要吗？貊乂还说，我可以让司徒玥琤知道真实身份。这是不是表示，我可以把司徒玥琤当成跟你们一样的人？”
西泠暗叹，对于貊乂向来不太保留的教育方式很是无奈，四五岁的小娃明明应该仍活在虚幻美好的自我世界里面，怎么会有兴趣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啊……
“当然可以。釉儿，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那娘呢？娘喜欢他吗？”
自然的不得了，直接的不得了的疑问让她彻底无语。
当做没听到，她伸手拍了拍小娃儿的包包头，拉起那只拽着自己衣摆的小手，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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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习惯早起，只是昨夜喝了太多的酒，让他今早醒的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
睁开双眼，黑暗之外的其他色彩扑面而来，各式各样的景致随之清晰映入眼帘。于是他才知晓，原来天是这样的，云是那样的，风是无形的，光，是透明的。原来自己，是长成这样的，而别人，是那样的……
视线接触到一个瘫倒在桌上手里仍握着酒杯打呼的男子……那英挺的剑眉星目和魁梧彪悍的身形果真是他所猜想的楚风邢的模样。接着视线又移到那个四仰八叉倒在他床上呼呼大睡的女子……司徒玥琤揉着额头无奈淡笑……他真的没想到向来没个正形的翩翩竟然生了张与个性极其不符的柔美面孔。
不用再努力回忆室内摆设，他步下窗边软榻，无声越过地上四处倾倒的酒坛酒瓶，为沉睡的两人找来薄毯披盖，而后推门而出。
清风袭面。房外满园的苍翠景致在晨光下摇曳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光泽。
能看见，大概是这一年中唯一能让他真心笑起的事。
一个提气，他飞纵于院落屋顶间，寻到最高处稳稳傲立，沐浴晨光，将最广阔的美景尽收眼底。
衣袂临风，在广阔天地间，翻飞一抹最清最蓝之水。
他闭目，烦扰皆远去之时，心头不例外的涌上了无尽失落……
泠儿……
深远而又淡渺的两个字，辗转带起鲜明美好的记忆，而后无声无息的消散在一时黯淡的遥遥天地中。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八个字，曾是他谨遵的格言，如今却早已被扔在不知名的角落，再找不回。收拾好从不示人的深藏情绪，他睁眼欲离去，耳中传来大门口的轻微动静……
“这位大哥，我找司徒玥琤，麻烦通报一下。”
念他名字的是个沙哑的女音，很陌生，却隐隐有种他熟悉的调调。
“你们是城主的什么人？”他听到门房问出自己的疑问，于是凝神等候答案。
“亲人！”那是个伶俐而稚软的娃娃音，口齿清晰的将让他以为自己听错的答案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边：“司徒玥琤是我们的亲人。”
门房该是和他一样惊讶，否则不会沉默了很久后，才又开口。
“那，请两位稍候。”
门口静默下来，他或许应该回房等候通报，但心中却平白生出一种迫切，于是毫不犹豫的提纵而起……
小娃娃惊人的回答，让西泠无语长久，定了定神，才低头面对那张灿然笑靥。
“釉儿，为什么说是亲人？”
“因为你们是釉儿的亲人啊！既然娘说可以把司徒玥琤当成跟你们一样的人，那当然就是亲人啦！”小娃说着毫无破绽的逻辑，笑的眉眼弯弯，“娘，釉儿有第四个亲人了！真是件开心的事儿呀！”
说到底，反而是她作茧自缚了。不过无妨，要是能让眼前的小女娃开心，其他并不重要。对釉儿，她是疼爱的。残留的记忆中，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能让她这般疼爱。
能坚持走完过去一年的路，这个小女娃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若不是她每回将自己的手捏到发痛，或不是她每回在耳边哭喊着叫醒自己，或许她早已在哪个梦境中长睡不起。
轻拍那张一直永远明朗的小脸，西泠真心而笑：“釉儿开心就好。”
“姑娘是找在下？”
温朗声音突兀自背后传来，西泠笑颜骤僵，釉儿飞快回头。
眼前的陌生男子生的非常好看，虽然她不懂该如何表达，却觉得他比西夜国第一美男子风倦还要好看上几分。或许是他身上暖暖的气息，或许是他眼里清和的薄光，让自小见惯各类人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不一样，而且是她很喜欢的那种不一样！他是谁？
发觉小娃娃惊奇发亮的目光，司徒玥琤清浅笑意放软。
“在下司徒玥琤，两位是？”确实并非他认识之人，却又在方才谎称他的亲人。而看这小娃，眼神天真质朴的很，绝非心怀不轨之人。事情，开始让他觉得有趣起来。
见他疑问，一脸见到陌生人的冷淡有礼，釉儿睁大了点漆黑眸，瞪向“娘亲”。
“娘，这个司徒玥琤为什么不认识你呀？”好奇怪啊！明明貊乂说娘跟这个司徒玥琤“相交很深”，她以为相交很深的人相见就该跟她见到貊乂风倦还有娘亲一样，快乐的抱在一起啊！难道还有别的司徒玥琤吗？
视线随着小娃一同移向那个一直背对他的身影。这名西域女子，刚才用陌生的声音，说出了他似乎听过的语调……她究竟是谁？
“釉儿，他确实没有‘见’过我。”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不认识”。
是啊，如今她的模样，就算是以前见过面的人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更何况连声音都变了，他怎么还可能认得。否则，昨日市集之上他们就可以来个“久别重逢”了。虽然对于这重逢，她真的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纵使相逢应不识……这一句，她已经念过太多遍。所以她想，她已经积聚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貊乂说的没错。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那些关于铭记与忘却的难题，也只有在面对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她转身，艳妆面容漾起淡笑一记。
“司徒，我们终于，见面了。”